那位無意之間“推倒”柏林牆的前東德官員君特·沙博夫斯基去世了,而那段塵封已久的曆史又再次引起了世人的興趣。沙博夫斯基也因為自己的“口誤”而被載入史冊,如果沒有這次錯誤,他也就會淹沒於曆史的塵埃之中。一次“失誤”讓他成了英雄,英雄也許改變不了時勢,卻可以順應時勢,沙博夫斯基順應了當時東德民眾的訴求,打開了他們堵塞已久的心靈窗戶。
1989年的11月9日,東德統一社會黨的政治局委員沙博夫斯基出席新聞發布會,在即將結束的時候,一位意大利女記者提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問題:前幾天起草的旅遊法草案是不是一個錯誤呢?沙博夫斯基慌亂中念了一份文件:公民可以自由申請私人出國旅遊,且無須符合任何旅行或者探親狀況的先決條件。這樣的回答讓在場的人都感到意外,新任統一社會黨黨首克倫茨剛剛同意了一部旅遊法案,東德公民可以申請護照以出國旅遊,而沙博夫斯基則傳達失誤,而且告知媒體,這部法案立即執行。消息一出,東德民眾開始聚集在柏林牆的哨所,有了沙博夫斯基的“尚方寶劍”,柏林牆就被開放了,這堵隔絕東西徳民眾的人造牆,就這么被開放了。
曆史的轉折就在不經意之間,看上去很有戲劇性,但是事實並非如此,柏林牆不是被一句“口誤”所推倒的,而是蓄積於東德民眾心中對自由的渴望,就像高聳的巨壩一樣,一旦有缺口便會一瀉千裏。沙博夫斯基就是那個無意之間捅破這個缺口的人,一下子被沖上了風口浪尖。當時東德已經處於變革的前夜,從政黨到民間都處於一種迸發前的臨界狀態。
戈爾巴喬夫提出“改革與新思維”之後,不僅推動蘇聯國內政治經濟改革,也重新塑造蘇聯與東歐衛星國之間的關系。顯然,蘇聯的改革讓東德不太適應,1989年6月,戈爾巴喬夫與東德統一社會黨領導人昂納克會面時說,我們已經擺脫了舊的束縛,但是新的秩序還沒有建立起來,需要尋找辦法解決體制內的各種問題。幾個月之後,統一社會黨高層出現更迭,但是戈爾巴喬夫改革對東德的影響卻沒有減弱,一是東德人喜歡戈爾巴喬夫,反過來對僵化的統一社會黨的不滿越來越多;二是蘇聯軍隊不再幹預東歐各國內政,反抗未必會遭到像1956年的匈牙利、1968年的捷克一樣的鎮壓。
統一社會黨內也處於比較混亂的狀態,克倫茨取代昂納克之後,不到兩個月,莫德羅又勝出。而沙博夫斯基的“口誤”也出現在這么一個敏感的時刻,而他本來是想塑造一種開明和改革的形象,但是慌亂之中錯念文件,意味著統一社會黨內的信息溝通是如此不暢。一部關系到政權穩定的法案居然沒有經過充分的討論,連沙博夫斯基這樣的高官都不知道具體的內容,以至於需要“念”文件,而且還念錯。從這個細節也可以看出,當時的體制已經毫無活力可言。
而沙博夫斯基的“口誤”與東德民眾“出走”的強烈欲望勾兌在一起,產生了強烈的化學反應,結果就是長期生活在恐懼陰影中的民眾戰勝了恐懼。很多人並不相信會出現如此寬松與自由的法令,但是他們願意以此來為自己尋找一個新的開始,那就是沖向西徳。與其說沙博夫斯基“推倒”了柏林牆,不如說他打開了東德人的“心靈的牢籠”,他們長期壓抑之下的羞怯、恐懼乃至人格分裂一掃而空,自我解放與救贖的意願被釋放出來。
柏林牆的開放是兩德統一的一個轉折點,此前東德人只是繞道波蘭、捷克、匈牙利等國入境西徳,柏林牆開放後他們可將西德視為自己的祖國,獲得了“回歸”的坦途。沙博夫斯基在兩德統一之後不僅沒有為自己的“口誤”後悔,而且不斷反思與批判過去的舊制度。在那一套制度之下,每個人,都難以過上一種表裏如一、有安全感的生活,這種心理的撕扯抑制了情感的自由發展。沙博夫斯基雖然身居高位,他內心中也渴求自由,也許那一夜的“失誤”恰好是真實情感的迸發呢! (作者:孫興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