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財經專欄作家 陳培雄
回歸市場要對傳統理論撥亂反正。股市是股份制的配套機制，根本不包括融資功能，股份制才是融資機制。股市僅僅是股份制的配套機制。如果不能認識到這一點，中國股市仍然沒有希望。
早在2001年，吳敬璉老師就提出了中國股市賭場論。13年后的今天，吳敬璉老師再次指出，中國股市是沒有規則的賭場。不論人們如何質疑中國股市賭場論的正確性，中國股市現狀大家有目共睹。在中國經濟持續高速增長背景下，中國股市卻長期與中國經濟不同步，完全違背了股市是經濟晴雨表的基本特征；中國股市一方面培育了幾千個億萬富翁和幾十萬個千萬富翁，另外一方面又讓上億股民投資虧損累累；中國股市不論聚集多少優秀監管者、不論投入多少監管資金，人們并沒有看到中國股市向好的方向發展苗頭。中國股市存在的反常現象大家有目共睹。
但是筆者又不贊同中國股市賭場論。一方面賭場與股市無法類比；另外一方面如果認定中國股市賭場論，說明我們已經找到了中國股市問題。如果已經找到中國股市問題，那么離解決問題的目標就不遠了。遺憾的是，并非如此。
一、股市賭場論是否正確解讀了中國股市
股市與賭場原本風馬牛不相及。股市代表人們在這里進行股票交易，而賭場代表人們在這里進行金錢交易，賭博是與物質生產完全無關的金錢交易。股票代表上市公司的股權，公司自然與物質生產相關。顯然，再爛的股市都與物質生產相關，而再好的賭場都與物質生產無關。顯然，吳敬璉老師十分清楚賭場與股市存在質的區別。吳敬璉老師之所以提出中國股市賭場論，一方面是抨擊中國股市充滿類似賭場的投機鉆營，另外一方面似乎找不到更好的、更簡單的詞匯描述中國股市現狀。
早期的中國股市確實充滿內幕交易、坑蒙拐騙。從2001年開始，監管層開始進行股市的規范治理。經過十多年的努力，國家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打擊各類犯罪行為，這方面情況有所好轉。如果仍然說中國股市不僅很像一個賭場，而且還是一個沒有規矩的賭場——一個有人可以看別人底牌的賭場，似乎有點全盤否定了監管層多年的努力。
如果中國股市賭場論成立，那么解決中國股市問題就容易了。說明我們已經找到了中國股市病癥，對癥下藥就可解決中國股市問題。吳敬璉老師是泰斗級的經濟學家，中國股市監管層也是精英云集，把一個賭場扭轉為股市不過是小菜一碟。可為什么十多年過去了，泰斗精英猶在，山河仍然破碎。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我們仍然沒有找到中國股市的病癥，找不到病癥就無法對癥下藥。所以，中國股市賭場論似乎過于簡單，需要與吳敬璉老師商榷，需要重新審視中國股市的問題所在。
二、究竟什么是市場
股市是股票市場的簡稱，代表交易股票的市場，其本質是市場。要診斷中國股市問題需要從深刻理解市場開始。
傳統教科書告訴我們市場是商品交換的場所，是交換關系的總和。這種定義是淺層次的，容易給人誤導，從已經是市場的角度告訴你什么是市場。正確理解市場需要從更深層次分析。
市場具有兩項基本功能，商品交換和資源配置。商品交換不必過多研究，重點討論資源配置。經濟學研究稀缺資源的有效配置，研究市場配置。市場之所以能實現資源配置，主要通過大量的買賣交易形成均衡價格。均衡價格引導生產與消費，從而實現資源的有效配置。均衡價格信號的形成可能比交換更為重要。正確價格信號一定是建立在交換基礎上的，但是交換不一定就形成正確價格信號，如地攤交易，或者小偷賣贓物那種非法交易，有交換但非正確價格信號。
若要形成均衡價格信號，市場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基本要素)：(1)產權清晰；(2)自由交易；(3)交易成本。
首先，小偷賣贓物或者交易不屬于自己的商品，均屬于產權不清晰，這種交易往往形不成正確價格信號。其次，為什么要談論自由交易。因為均衡價格的形成必須建立在自由交易基礎上。如果某個市場單方面限制買方或者賣方的自由進入，那么就會形成一個扭曲的價格信號。例如，一個城市只允許開設一家超市，只有少數廠商可以進場交易，必然形成扭曲的價格。最后，交易均有成本，如果人們不考慮交易成本，極端情況下交易成本甚至超越了商品價值，如同保險費用已經超越保險標的從而保險無價值一樣，這種交易是沒有價值的。
三、用市場基本要素對照中國股市
按照上述判斷市場標準，不難發現，中國股市嚴重違背了構成市場的三個基本要素。首先，中國股市太多國企。201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法國經濟學家讓-梯若爾在指出中國股市問題時談到，除了中國公司治理結構存在的問題，大批國有企業和銀行是根源。國企在進行產權股權交易時，容易存在產權不清現象。這就是為何國務院國資委[微博]要頒發3號令，規定國有產權必須入場交易的原因。
其次，由于我們對股市的認識存在重大誤解，從而導致各種奇怪言論或現象橫行。例如，股市包括融資功能；信用交易替代現貨交易、偽會員制等等。最主要一點是認識不到股市是股份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凡是股份制公司都應該有對應的股市可以實現退出。因此，股份制公司的上市受到了嚴格的限制。這種限制的含義是賣方的股份制公司不能自由進入市場交易，或者說作為廣大股民的交易行為受到了嚴重制約，不能自由買到那些被限制了的股份制公司的股票。于是就產生了兩個問題，權力尋租可能性大大增加與扭曲了股市的均衡價格。所以說中國股市不能自由交易。
最后，中國股市根本就沒有交易成本概念。整個股市交易流程復雜又扭曲、券商與交易所收費受到行政保護、行政監管不計成本。所有這些成本，加上稅收，實際上都是股民支付的。整個中國股市的運作成本可能超越了上市公司能夠獲取并且可分配給股民的利潤。即買保險的費用已經超越了保險標的本身。
綜上所述，中國股市問題的根源不是賭場，而是我們不具備市場的三大要素。這就很好解釋了為什么我們一直在打擊坑蒙拐騙，股市卻依然我行我素的原因。
四、回歸市場是中國股市的唯一出路
中國股市如果是坑蒙拐騙的賭場，那么通過加強監管就可以讓股市回歸。顯然這條路我們走了十多年并沒有走通。本文分析了中國股市必須回歸市場，即必須建立市場的三個基本要素：產權清晰、自由交易、交易成本。
國有企業上市公司過多問題實際上可以通過自由交易逐步解決，通過讓更多民營股份制公司上市加以稀釋。重點是解決自由交易問題，即按照股份制的要求，凡是股份制公司都必須允許上市。對股份制公司，你可以審批、核準或者注冊，但是不能不讓其上市；對股份制公司上市，你可以設立不同門檻，讓達到不同條件的股份制公司在不同市場上市，但是你不能不設立它能上市的股市而讓其上不了市；對于股份制公司股票，你沒有權利說它好還是不好，說它值多少錢，市場自然會給它定價。如果你說這個好那個不好，這個可以上市那個不可以上市，說明你仍然是計劃經濟思維，與黨的十八大首次提出的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相違背。
市場經濟下，唯有市場才能給出正確的商品價格信號。對于交易成本問題，市場經濟下市場也應該接受市場的檢驗，優勝劣汰。凡是交易成本過高的股市自然應該被淘汰。中國條件下目前很難做到這一點，也許只能采用修正方法。至少，我們要懂得股市如何在最低成本下運作。今天的中國股市，會員制與現貨交易都是四不像，極大增加了交易成本與風險，必須改革。
回歸市場要對傳統理論撥亂反正。股市是股份制的配套機制，根本不包括融資功能，股份制才是融資機制。股市僅僅是股份制的配套機制。如果不能認識到這一點，中國股市仍然沒有希望。
(本文作者介紹：中山大學兼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