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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頤武談當下中國文學:仍是精神家園 但非唯一家園

2015-08-06
來源:北京晨報

       不久前,在一次關于八零後話題的討論中,著名作家閻連科語出驚人,他表示,“80後是相當懦弱的一代人,懦弱到今天面對現實的時候,找不到80後的聲音了”。

  閻連科的評價迅速引發了網絡中的爭論,也引起了許多80後的反對,有網友評價說,“如果說80後懦弱,原因也恰恰是因為上一代所造成的”,類似的評價很多,雖然對閻連科的評價不滿,但實際上依舊變相認可了懦弱的評語。而另外一面,也有眾多網友和批評者並不認同懦弱的評價,“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表達方式,社會在進步,要求犧牲的悲情時代畢竟已經過去了,當代人有當代人表達自我、實現自我的方式”。

  文學中的80後

  80後這個詞匯的誕生,本身源于文學,或者說,最初只是文學創作領域中的一種簡單的划分。隨後逐漸蔓延到各個領域。因此,討論80後,可能依舊需要從文學開始,事實上,閻連科的評價,也是基于文學而言。

 

  十多年前,80後文學創作曾經成為社會最熱的話題。如今,十多年過去,當年各領風騷的80後作家們,雖然並未完全退出人們的視野,但他們的影響力,確實已經漸漸變淡了,甚至許多80後作家本身,也漸漸地遠離文學。著名學者、北京大學教授張頤武說,“從寫作來看,80後作者,在原有的文學結構中,確實已經少了,影響力也不足夠。像張悅然這樣的作家,目前影響力也不那麼大了,這是實際存在的現象”。

  倒退十年,正是80後作家們崛起的時代,張頤武說,“十多年前,本世紀最初的幾年,80後作家已經開始有了影響,而且,80後作家的寫作和之前的作家並不相同。他們是青春文學真正面向自己市場的第一代寫作者,或者說是今天的青春文學類型的起源。在他們之前,雖然也有青春文學,但並不是一個單獨的類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在本世紀初,青春文學已經有了自己的氣象,80後的寫作者們,也有了自己新的空間”。

  而這些寫作,和閻連科他們,以及比閻連科更早的作家們,都是不同的。張頤武說,“閻連科是80年代開始成名的作家,他們那一代作家,早年接受寫實主義,後來又受到現代主義的影響,他們的寫作大多是兩者結合的,有自己鮮明的特點。而80後則寫作不一樣,他們有新的路,和閻連科他們寫作在有些方面是格格不入的”。

  當然,80後本身的經歷生活也和前一輩的作家們,完全不同,張頤武說,“80後作為改革開放後的第一代,又多是獨生子女,他們生活在物質產品豐富的年代,沒有經歷過那種物質匱乏下的極限體驗,所承受的苦難也和前輩無法相比。壞處是他們抗壓性、與人相處的能力等都相對不足,好處是他們具有前人所不具備的教育水平、國際視野、閱讀經歷等”。

  張頤武

  著名學者、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文學不再唯一的時代

  以文學的視角去評價80後,而對于80後本身來說,文學卻不再是評價他們唯一的標准,甚至也不是主要的標准。

  多元的時代里,人們有了更多的選擇,而文學,也日漸地邊緣,張頤武說,“文學的地位在下降,這是不爭的事實。在過去,人們的人生軌跡幾乎是固定的,想要跳出固有的生活軌跡,去獲得更多的名聲、利益等,除了一些有特殊技能的人,寫作幾乎就是唯一的渠道。到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隨着改革開放,計划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文學的地位也開始變化,不過在那個轉型時代,文學還享受着雙重的好處,一方面是市場上獲得名聲和財富,另一方面又受着傳統體制的供養。到了80後開始寫作的時候,這樣的情景已經沒有了,80後沒有專業作家,但是有職業作家,他們以寫作為職業,謀求個人的生存和發展。”

  文學在變化,寫作者也在變化,張頤武說,“原來的文學就一大塊,不分純文學、通俗文學,而且文學站在整個社會的中央,萬眾矚目,或者說,對于試圖改變命運的人來說,寫作可能就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道路。而到了現代,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之後,社會多元了,年輕人有了更多的選擇,不一定非要選擇文學。而且,即便是文學,本身也變了。在80後剛剛出道時,文學原來那種影響力,已經到了最後,然後逐漸變得更弱。80後的作家中,許多人起初靠寫作,後來轉戰影視,而更多80年代後期的作者則進入了網絡,原來的文學結構變了,類型文學出現,青春、職場、盜墓、懸疑等”。

  年輕人或者干脆選擇了別的道路,或者進入了文學的新領域,張頤武把這些新領域稱為文學的增量,他說,“新增的寫作方式,與傳統的寫作逐漸並行,在年輕人中廣受歡迎。十多年前成名的80後作家們,如韓寒、郭敬明等,他們依舊保持着自己的影響力,甚至影響着90後的讀者,但影響力本身在慢慢地下降。隨着社會的發展,這種態勢或許還將發展下去。就好像十年前的80後已經有了自身的影響力,但是十年後的今天,90後的寫作者們,顯然還沒有自己的影響力,這是社會發展使然”。

  文學將是什麼

  印刷品的時代,文化單一的社會里,文學曾經是萬眾矚目的對象。而隨着時代的發展,傳播即時的革新,文學漸漸變得邊緣,變得不再那麼重要,那麼,此時的文學,又是什麼?

  張頤武說,“其實文學依舊重要,雖然它的現實影響力慢慢讓位于影視,讓位于網絡,但是它在社會生活中依然有它的作用”。

  不論社會如何變化,閱讀依舊是人們生活中重要的事情,而文學,也永遠都不會失去讀者。但是文學作為唯一精神的產品、文學佔據社會文化中心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當年的人們,把文學當做神聖的殿堂,把文學作品,當做價值的傳播者和人生的標杆。但是在今天的多元時代,更多的意義、更多的價值、更多的成功之路,可供人們選擇。張頤武說,“文學的影響力削弱,即便是表達方式,也有了更多的渠道,文學不再是唯一的標准”。

  與此同時,文學本身的結構也在變化,張頤武說,“比如說在網上,文學被類型化地划分,盜墓、職場、探險、驚悚、青春等,這些類型文學,不但有數量龐大的讀者群體,同時還有龐大的作者群。同時,這些文學作品,往往又會轉化為影視、游戲等產品的資源,形成了一整套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生產消費鏈條”。

  文學依舊是精神的家園,但卻不再是唯一的家園,張頤武說,“不像過去那種文學主導社會文化的狀態,在今天,文學只是整個社會文化的一部分,多元中的一元,多種選擇中的一個選擇。”

  人們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去表達自我,實現夢想,從傳統的神聖社會,到現代化的世俗社會,文學的影響力在消退,以文學為方式的表達變得日漸小眾,本身是社會進步的表現。

  不需要膽量的時代是好時代

  多元的社會,背後是多元的價值,對于年輕人來說,懦弱與否,其實也有多元的標准。張頤武說,“中國社會正在變得常態化,中產化,那種激進的、社會行動主義的思想在今天只是一種價值,並不是唯一的價值”。

  某種意義上來說,不懦弱、需要膽量才能夠表達的社會,並非正常社會的狀態,張頤武說,“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過去那種急劇貧窮、急劇衰弱的社會狀態已經消失了,事實上,也正是在那樣動蕩而貧弱的社會中,带有傳奇色彩的、悲壯的、犧牲式的行為才會頻繁出現。我們國家這些年的發展,使得我們已經達到一定的高度。張愛玲當年可望而不可即的生活,那種歲月靜好的社會,巴金的《寒夜》里,汪文宣那樣的小人物所渴望獲得的平靜安穩的生活,我們已經得到了。百年前,魯迅說,“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孩子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百年後,我們告別貧弱的時代,告別那種悲情的、悲壯的、需要有人肩着黑暗閘門的時代,我們已經處在寬闊光明的地方了。”

  對于生活在這樣的時代里的人來說,實現自我有了更加正常的渠道,張頤武說,“不是懦弱不懦弱的問題,而是需要不需要的問題。社會中沒有大奸大惡和大善大勇的尖銳對立,沒有了戲劇化的沖突。年輕人喜歡的是創業的偶像,我們現在說大眾創新、萬眾創業,其實就是通過個人的努力創造財富、回報社會,也就是說,為社會做貢獻的方式,和以前那種拯救式的英雄模式不一樣了。”

  從激烈的、極端的二元對立,到多元的、平和的發展模式,社會在進步,張頤武說,“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社會本身的發展,讓年輕人前程遠大,而且有了自己的道路,與前一代的人們完全不同的道路,以及完全不同的感受。”

  北京晨報記者 周懷宗 

[責任編輯: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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