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文化 > 文學書廊

麥克法倫:行走,思考,在路上

2016-03-07
來源:新京報

羅伯特·麥克法倫

(Robert Macfarlane)出生于1976年,他的研究和寫作領域側重于自然與文學的關系、二戰之後的英美小說、當代詩歌和維多利亞時期文學等。《格蘭塔》前主編弗里曼稱他為當代最好的行走文學作家。

我們穿透風景,在風景中尋找更美的世界;風景也穿透我們,讓我們發現未知的自己。旅行的本質是獲得對世界新的認識,為自身賦予新的意義。羅伯特·麥克法倫向讀者描畫風景對心靈的塑造作用,他的代表作“行走文學三部曲”(《心事如山》、《荒野之境》、《古道》),目前在國內已經翻譯了兩本,同時其新作《Landmarks》也剛剛出版。

“步行不僅是尋訪風景,也是尋訪內心”

《心事如山》講述了人們對山的經驗如何形成、繼承、再形成並且延續至今。從地質學的認識到“崇高說”的創立,山峰在人們眼中越發清晰。地質學的發展讓山有了穿透時間的意涵,注視高山仿佛能看到過往千百萬年時光的痕跡。對崇高的審美潮流讓人們迷戀高山带來的險境想象,身居高山體驗到的驚人之美無法形容,瀕臨絕境可以带來“可怕的喜悅”和“危險的至福”,所以人們不滿足,渴望親自踏尋,在二十世紀征服了最著名的幾座高峰,隨後又因為生態觀的發展轉向對山的敬畏。

這本書講述了眾多攀登者的故事。馬洛里登山是“因為山在那里”。去世75年後,他的屍體才在珠峰被找到,依然保存完好,堅硬如石,仿佛印證了他生前“像希臘雕塑”的贊譽。這是一本關于山之愛的書,在最極端最嚴苛的氣候條件下,一切浪漫想象都被消解,人只能獨自面對自身,勇氣與懦弱、決絕與猶疑、登頂與失足就在生死一線間。

《荒野之境》是麥克法倫在英國埃塞克斯尋找荒野的過程與思考,並被BBC制作成紀錄片,他親自出鏡主持。在高度工業化的國家,只要我們學會尋找,就能發現這里依然存留着曾經的蠻荒氣息。麥克法倫從內心出發,重新定義荒地對人類的意涵。

行走,思考,在路上。隨着麥克法倫步伐的延伸,誕生出萬般思緒,它們匯集成為《古道》。題注說:“這是一本關于人和地的書:關乎步行作為一種尋訪內心世界的方式,關乎我們走過的風景塑造我們的各種微妙方式”。步行不僅是尋訪風景,也是尋訪內心。更重要的,是尋找風景如何塑造了我們自己。麥克法倫的腳步是踏實的,目光是平視的,每一次尋訪都留下深深的印痕。他拋開工業化的便捷形式,徒步走入自然,注視着每一步行走時映入眼帘的風景,巨細靡遺地描繪它們,用文字讓讀者感受步伐带來的“從前慢”。

古道所代表的風景如何影響並塑造着我們?道路之“古”,引發了步行者的思古之幽。我們感悟到道路的召喚,然後出發。我們願意踏足,是因為某些神秘力量的驅使,它們借由我們延續對古道的敘事。世界各地的古道旅行者,因環境而為步行賦予各自不同的意義。這同樣可以解釋一切風景對我們加諸的影響。

“書寫天然未雕飾的自然,思考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

麗貝卡·索爾尼的《浪游之歌》是一部系統講述步行歷史的隨筆集,有城市的游蕩家,也有荒野的探險者。她在其中對行走的定義很精當:“行走的歷史是一部沒有書寫過的神秘歷史……在大部分時間,走路只是一種實際需求,是銜接兩地間最自然的移動方式。將行走歸類于一項探索、一種儀式、一類沉思,乃屬于行走歷史中特殊的一支……但在哲學意境上則迥然不同……行走的歷史是一種業余性質的歷史。行走闖入各個領域,包括解剖學、人類學、建築、園藝、地理、政治與文化史、文學、兩性,乃至宗教研究領域,而且行行重行行,並不在任何上述領域中駐足”。

蒂姆·迪在《超自然:麥克法倫和新自然寫作》中將麥克法倫放在自然寫作的傳統中考察:“英國的自然寫作大多關乎鄉村,包括景致與風物,屬于非虛構、非科學性的散文體裁,特征是會細致地觀察活物,作者對有生命的東西是了解的,而且非常喜愛”,並賦予他獨特的位置:“他描繪出一段迷人的旅程,本身就是一張有關流行潮流與大眾思想的地圖”。他的書秉承了“自然寫作”的傳統——它們書寫天然未雕飾的自然,思考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約翰·繆爾是著名的開創者和實踐家,因為親自涉足才能真實感受。他寫過很多相關的書,如《墨西哥灣千里徒步行》、《夏日走過山間》、《我們的國家公園》等。

“那個五千年前的腳印啊,我的道路停止在他停止的地方”

在我看來,麥克法倫雖然被《格蘭塔》譽為“當代最好的行走文學家”,但他的書和大眾旅行文學並不太相同,和“自然寫作”注目于自然本體的風格也略有區別。旅行是將自己拋入陌生之境,因此旅行文學永遠有一種不穩定的“在路上”之感,這讓它顯出臨時性。旅者因為偶然的機緣身處某地,他們不可能看到該地的全部面貌,只能記錄下瞬間的經歷與感受。要如何拓展和縱深旅者對在地的經驗?這就需要引入大量的外部敘述,或是前人的書籍,或是對在地人士的采訪。旅行書寫的主體並非旅者的旅行過程,而是旅者带着問題去當地尋覓答案,這讓旅行變成一次次探詢,也讓旅行文學與旅行的關系變得模糊。它不僅是旅行,也不僅書寫風景,麥克法倫的書更具人文性,從自然回到社會,尋找旅行背後更牢靠的東西。

麥克法倫闡述風景如何塑造心靈,他不是將自己拋入陌生的世界中去碰撞、去偶遇,他已經有所准備,將前人带入自身印象,邀請行家朋友加入旅行之途。他的實地探訪,不是未知前路的旅行,而是對他人經驗的驗證,並由此生發出自己的新體驗。眼前的景觀蘊含着意義,似乎在向旅者訴說,可臨居于此的旅者無法解讀,于是麥克法倫將它們翻譯出來,讓文字醇厚而飽滿。他將使命感带入旅行:不單讓讀者看到新奇的世界,更是一種修行——通過旅行,我們發現陌生的前人和自己的相通之處,也發現了世界在變化與恒定間的無言規律,這讓我們感到被理解,感到不再孤單。

這類旅行作家如簡·莫里斯、V.S.奈保爾、保羅·索魯等,往往具有資深的在地探訪經驗。簡·莫里斯通過幾十年當記者的經歷,目睹風景之外的歷史和時事,這就讓她的旅行書寫有了分量。《的里雅斯特:無名之地的意義》和《悉尼:帝國的絢爛余暉》都是不局限于旅行記錄的報道文學。《世界:半個世紀的行走與書寫》和《歐洲五十年:一卷印象集》更是集大成的總結。如果說麥克法倫是書齋學者,通過閱讀前人的著作詮釋自身的旅行印象;那麼莫里斯就是果敢的實踐家,通過對時事的報道讓旅行產生游覽之外的意義。

我們閱讀這類書籍,得以接近更廣闊的自然,並通過更多元的經驗開闊我們的心靈。這就像《古道》的結尾所言:“那個五千年前的腳印啊,我的道路停止在他停止的地方”,這是對麥克法倫風格的最好比喻,也是我們與他接近的方式。他的腳印和五千年前的腳印相遇,交錯輝映出新的認識;他將自身的實踐和前人的思考結合在一起,接觸、對話,並繼續前行,同時他也加入其中,通過文字成為新的存在。

[責任編輯:淇心]
網友評論
相關新聞
返回頂部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