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義

    很早就想到南澳島走一走，看一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對這個閩粵交界線上的海島嚮往，可以說由來已久。之所以對這個南國海島嚮往，不僅僅因為它美麗旖旎的風光，更多的是因為這個島以軍事地域而享譽天下。不過，關於南澳島的故事，多是從戰史上讀來，從老戰士口中聽來，這次受香港商報廣東分社之邀，由在南澳曾經做過多年縣委書記的張澤華親自做嚮導，帶我們一行作家採風南澳，便第一次有了身臨其境的特別感受。

    十月深秋，北國伴隨第一場早落的雪花，人們已經在繽紛落葉和瑟瑟寒風中裹上了禦寒的棉裝，但南粵大地依然是奼紫嫣紅的夏日風光。沿着通車多年的澄海到南澳的現代化高速公路大橋，數十分鐘我們便來到島上。首先迎接我們的是環島路邊噴紅吐艷的三角梅以及數不清也叫不上名字的南國花朵。至於大葉榕、小葉榕、芒果、香樟等各種繁茂的樹木組成的鬱鬱蔥蔥的植被，讓我們這些從蒼涼秋色初來乍到的北方人享受目不暇接的美麗。

    沿着山脊向上望去，利用風能發電在不停旋轉的巨大搖扇蜿蜒立於山頂，就像屹立海島之巔的一道新長城，成為南澳島上一道壯美的新景觀。南澳老書記、汕頭市政協原副主席張澤華告訴我們，如今這些搖動的風扇，在南澳人看來，可不是一般的新能源開發的象徵意義，它可是南澳人的搖錢樹呢，每年光這一項就給南澳帶來的經濟效益多達數千萬元，對於這樣一個以環保為第一位的海島之縣，這已經是不得了的收益了。

    遊走之間，張澤華讓我們對南澳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在中國地理史上，南澳歷來有「潮汕屏障，閩粵咽喉」之稱，它大大小小由36個小島組成，主島陸地面積也不過100多平方公里，東西長約三十公里，環島90公里，西部山高580多米，島不算大，但軍事地理位置卻極為重要，因為位於閩粵的交界線上，據此島便可以鳥瞰潮汕沿海和內地，是潮汕海防要衝。島上的閩粵總兵府內，我們看到立有一塊標有「閩粵界」的界碑，站立界碑之前，一步距離，便可橫跨兩省，南北相連伸展開去，便分出東海和南海。說它重要，還因為它是廣東省距離台灣最近的一個點，南澳距離高雄只有260海里，距離金門也不過160海里，7海里外便是太平洋的主航道。從明萬曆年間開始，這裏已經設立南澳副總兵。大清康熙年間，便升格為總兵府。民國元年正式設置南澳縣。南澳能聲名遠播，還因為史上一些大人物來過南澳，比如南宋皇帝、比如南明監國魯王，都在南澳留有諸多故事。航海家鄭和，民族英雄戚繼光、鄭成功、劉永福等都曾經在這裏有率兵抗敵的悲壯往事。

    如今，沿島重要地點，我們依然可以看到當年鎮守海島的炮台遺址，看到守護海防的名碉暗堡，看到當年作戰的數不清的遺址。總兵府「帥」字大旗，在海風中嘩啦啦的飄展著，威嚴的帥府大堂刀槍劍戟威嚴地豎立著，這一切，都說明南澳島對於國家安全的重要，都在在向人們敘說著曾經發生在這個島上的英雄故事。不過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有發生在這個島上的五十年代的戰事。今天的人們，可能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這樣一個風光宜人，如今遊人如織的美麗海島上，建國之初，開國的禮炮已經在北京天安門廣場響起之後，這裏還曾經發生過血與火的戰鬥。我解放軍第41軍121師，歷史上唯一一次渡海登島作戰，就是南澳島之戰。如今，在軍事院校的課堂上，作為渡海登陸作戰的案例，解放南澳島已經寫入了歷史。但是，往事不如煙，它依然在警示著人們不管和平如何美好，這裏必須保持對戰爭的警惕目光。

    我們在島上參觀，看到不少關於解放南澳島的記述。不過比較起來，我對南澳的最早了解，更多的得益於兩個人，一個是我曾經供職的解放軍報社原總編輯、曾任中國記協主席的老前輩楊子才，他當時是41軍的黨委秘書，解放南澳島的作戰參與者。不止一次聽他講述南澳戰事。另外，我在軍事院校工作時的一個老戰友蟻美泰，比我入伍早不少年，曾在41軍工作多年，是研究41軍戰史和解放南澳島作戰的專家。他們關於南澳島的講述，使我至今置身島上，更有一種置身當年戰地的特別感受。

    那場作戰已經過去70年了，但是島上的一山一石，似乎依然都銘記住那些難忘的往事。1949年後，蔣介石逃亡台灣，潰散於大陸的殘匪，便隱藏於深山海島，隨時準備反攻大陸。為了肅清這些殘匪，我四十一軍部隊在衡寶戰役、廣西戰役勝利之後，便奉命由軍部率三個師進軍廣東，執行剿匪和海防守備任務。按照中央軍委的部署，41軍121師部署潮汕饒平黃岡一帶，122師進駐西江高要一帶，123師進駐東江淡水。在121師開進途中，也就是1951年的1月6日，突然受領了解放南澳島的緊急命令。

    對於121師，不，即使對於整個41軍來說，這是第一次執行渡海作戰任務。根據命令，部隊必須在2月20日前完成作戰準備。準備時間短暫，對於習慣於陸地作戰的121師，考驗非常嚴峻。2月18日，按照統一部署，各團已經進入隱蔽待命狀態。363團負責南澳島西部，362團負責南澳東部。師指揮所設置於海山島的紅山，部隊登島後，將移駐南澳島隆澳中學。按照命令，登陸作戰開始後，我載有火炮的船隻率先啟航，於拂曉到達案嶼。當忽然被發現後，敵人便以密集的炮火率先向我炮擊。我炮兵部隊當機立斷，搶先登陸，在灘頭架炮還擊。這是一場及其慘烈的戰鬥，不斷有戰士犧牲在陣地。但我軍部隊前赴後繼，奮勇殺敵，迅速壓制住了敵人火力。其它各團啟航之後，以時速5海里的速度向南澳前進，並在登島後迅速搶佔灘頭。孤注一擲的敵人以猛烈火力企圖阻止我軍前進，戰鬥一時處於膠着狀態。但我登島的121師是一支屢建戰功的英雄部隊，素以打攻堅戰聞名全軍，經過劇烈戰鬥之後，參戰各團均按照預定時間奪取制高點。到24日凌晨，幾乎已經全殲了守軍。此時駐守金門島的蔣軍聽到呼救，便派出飛機和兩艘軍艦前來增援，在距離南澳5海里的地方，發現整個南澳已經被我軍佔領，只好放棄救援，掉頭而回。

    南澳一戰，我121師共擊斃敵人27名，俘虜敵人1375人，在這些被俘蔣軍中，有不少是國民黨軍要員，比如廣州綏靖公署少將副司令吳超駿，58師少將副師長郭夢熊，上校參謀長周必信及其多名團長和匪縣長等軍政人員。這樣一場攻堅戰中，121師相應也付出了不小的犧牲，其中犧牲22人，負傷16人，失蹤16人。此次作戰，受到中南軍區等高級機關的特別通令嘉獎。被稱為四野海南島戰役後又一次比較成功的渡海登島作戰。

    如今，當年121師曾經灑下熱血的戰地，那些曾經搶灘登陸的沙灘，那些原先只有幾戶人家的小小漁村，已經變成了旅遊勝地，這個地理位置顯要，人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布滿碉堡，敵我奮力爭奪的海島，如今竟成為一個被稱為東方夏威夷的南海明珠。歷朝歷代都作為軍事要地的海島，以200多萬平米的海灘面積，被譽為「泳者天池」的美稱。這些年來，全國性的摩托艇大賽以及千人徒步游南澳、環保騎行自行車大賽等活動，以及影響廣泛的全國攝影、繪畫、垂釣比賽，開展的有聲有色，吸引著四面八方的來客。一種海、山、史、廟交叉組成的旅遊文化，正成為南澳新的經濟增長點。老書記張澤華興奮地對我們說，南澳從2008年以來，先後投入了30多個億的資金髮展旅遊。又用巨大投入發展新能源經濟，全島作為廣東重要的風能資源開發地，不僅創造了相當可觀的經濟效益，而且已經成為國家海上新能源的一個樣板。一個風能，一個旅遊，南澳用以環保為牽引的發展新思路，正在創造屬於自己特色的新的經濟模式。按照這樣一個新經濟模式，不用發展規模化的工廠，利用自己的特點和優勢，一樣可以創造新的經濟增長。

    張澤華非常自信地告訴我們，為了保護好這座美麗島，我們有決心有信心，通過海上環保經濟新模式，不僅讓南澳人民過上富裕殷實的幸福生活，也給子孫後代留下一個永久美麗的南澳島，給五湖四海的客人留下一個遊覽休閒的好去處，給祖國南海留下一顆光芒四射的璀璨明珠。不為別的，我們要對得起當年為了解放這座寶島，不惜拋頭灑血的英烈們。

    從這位老書記認真而自信的話語中，我們似乎看到南澳一個更加輝煌更加美好的明天。我們想，當年先輩們拋頭灑血，英勇作戰，不就是為了讓人民過上幸福安詳的美好生活嗎？不就是讓這個美麗海島更加絢麗多彩嗎？忽然，一句話在耳邊迴響：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就是我們的奮鬥目標。70年前，解放南澳的先輩們這麼說，今天這依然是並且永遠是我們共產黨人對人民的承諾。建設美麗的南澳，將永遠屬於我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