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經濟體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和南美組成了金磚國家合作經濟體，被譽為發展中國家的領導。迄今為止，金磚五國最為重大的成就就是正在構建中的金磚國家開發銀行(NDB)和應急儲備安排(CRA)，金磚國家希望上述機制可以彌補由西方國家所主導的全球金融體系。但這些舉動顯示出了金磚國家的哪些目標與意圖？

　　在本次問答專訪中，趙可金探討了金磚國家合作在世界舞臺上所扮演的角色及其金磚國家合作近年來多從事的各項活動，此外他還闡釋了對于深入合作的展望以及潛在挑戰。他表示多邊框架的未來將會很大程度上受中國選擇和能力的影響。

　　金磚五國集團在國際事務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從根本上來說，金磚五國是一個松散的國家集團，在某些領域享有共同利益，但各國卻遵循著不同的規則。所以說金磚五國并不是一個正式國際聯盟。

　　金磚五國作為一個整體要求建設更為合理的國際體系，這包括支持聯合國[微博]安理會改革。通過共同行動，金磚五國可以分享各自的資源來實現國家利益。

　　期待已久的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具有500億美元的初始資本，而應急儲備安排則具有1000億美元，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替代由發達國家領導的世界銀行[微博]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微博]。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金磚五國集團是一個南南合作的框架。

　　同時，金磚五國也扮演著連接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橋梁角色。例如，在WTO[微博]框架內，金磚五國正在努力推進更為公平的農業政策。金磚五國試圖推動國際經濟秩序的自由化，以減少美國和歐盟的農業補貼，增加發展中國家農產品競爭力。

　　金磚五國集團所扮演的角色將會日益重要，尤其是在協助發展中國家在貿易與氣候變化談判中獲得優勢方面，以及在促進制造業產品出口相關方面，影響力較為突出。該集團外圍的發展中國家將能夠利用NDB與CRA增加自身的議價能力。

　　金磚五國集團在安全事務上依然會保持低調。但作為地區力量，金磚國家將很有可能會在成員國勢力范圍內支持彼此的地位。

　　中國自身及其新舉措對于金磚五國集團有多重要？

　　從經濟角度來講，中國是金磚五國中最大的經濟體，享有最高信用評級，在全球GDP貢獻中占有最大份額，這些都使得中國居于強有力的地位。確實，隨著中國經濟的不斷發展，中國已經開始在金磚五國集團中扮演具有建設性的領導角色。

　　但中國并不確定究竟可以通過金磚五國框架獲得哪些好處。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能從這一框架中得到什么，例如傳統安全或貿易利益。中國的GDP總量在金磚五國集團中所占的比例超過60%。此外，中國也不需要金磚國家作為其傳統安全同盟。

　　金磚五國的未來走向很大程度上受中國選擇與能力的影響。根據習近平主席的觀點，中國將會更加重視金磚五國集團，將其作為促進合作的框架以及增加國際環境穩定性的方式。通過金磚國家各自對于CRA的貢獻程度就可看出中國經濟在該集團中的優勢地位：中國將會投資410億美元，而巴西、俄羅斯和印度將會各自投資180億美元，而南非僅會投資50億美元。

　　在建設NDB過程中，中國也體現出類似的領導作用。金磚五國領導人已于2014年11月中旬赴澳大利亞參加G20峰會，各成員國進行了會晤，中國呼吁其他金磚國家盡快完成NDB建設。

　　中國將組建金磚五國集團視作在國際發展基礎設施中增強發展中國家話語權的一種方式，這一目標是很難通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以及世界銀行達到的。此外，中國希望為其外匯儲備找到新的出口，替代對于美國政府債券的投資。這一新銀行也會加速中國自身金融體系的改革，使中國的商業銀行得以在海外擴展其業務。

　　NDB有哪些目標？

　　NBD的銀行資本將會被用于建造基礎設施建設并投資于可持續發展項目，且根據為新興經濟秩序融資的實驗方法，貸款將不會附加任何政治條件與經濟政策要求。這樣，中國將會努力建設不同于既有布雷頓森林體系的新型國際制度，并由此展示中國的全球治理風格。除發展貸款以外，CRA還將提供儲備基金以幫助緩解短期國際收支平衡壓力。

　　NDB仍處在初級發展階段，相關談判的話題將會轉向應邀請哪些國家加入其中。這項新的機制安排并不會刻意將美國或其他西方國家排除在外。

　　在領導與運營方面很有可能會出現緊張態勢，中國缺乏必要的管理人才。中國成功將NDB總部設在了上海，但首任輪值主席將會出自印度。一些成員國可能會反對人民幣國際化，而這正是中國目前的一項優先發展項目。私人關系可能會在這一國際銀行產生更大影響。而NDB與CRA的成立將會對雙邊自由貿易協定與自由貿易區建設產生哪些影響還有待觀察，比如對于中俄、中印以及中巴的影響。

　　金磚五國是否將會加深彼此間的合作？

　　每個金磚國家都有其自身的發展日程。比如，俄羅斯非常重視安全相關利益，而印度的重點則是吸引中國投資，減少環境與氣候變化相關的壓力。這很難達成一致，尤其是在非傳統安全問題上，金磚五國在努力平衡彼此間的異同。

　　盡管國家間存在著競爭，戰略協調也是有可能實現的。金磚五國在經濟方面具有相同的利益和發展軌跡，而且事實證明這些國家可以在經濟領域進行合作。

　　金磚五國在很多領域都有望達成合作。2013年3月，金磚國家集團建立了金磚五國商務委員會，其成員包括來自五個國家的25位杰出企業家，代表了多個工業與經濟部門。金磚五國集團還成立了信息共享與交換平臺，涉及內容不僅限于經濟合作，還包括了教育、文化以及環境合作。

　　在我看來，金磚五國合作將會不斷增加。成員國開始達成共識，在形成堅實經濟基礎前暫且將越來越多的敏感問題擱置一旁。在未來的數十年中，金磚國家可能會保持現狀，在某些問題上的合作也許也會有所放松。該集團可能會成為領導人俱樂部，就像發達經濟體所達成的七國集團(G7)框架。

　　通過大學與智庫，金磚國家間的合作可能還會進一步加深。比如，金磚國家的大學希望通過設立項目促進國際化發展，尤其是在未來幾年中根據該體系建立金磚國家大學聯盟。此外，可能會成立涵蓋金融、經濟相關問題的金磚五國智庫。

　　這些網絡能夠幫助金磚五國在某些特定問題上達成一致，并鼓勵其領導將這些問題提上發展日程。這種自下而上的方式是“多邊-多邊主義”形式，與自上而下的傳統多邊主義形成鮮明對比。前者鼓勵廣大行為體參與其中，包括了國家、非政府、地方以及多邊行為體。

　　金磚五國集團會遇到哪些挑戰？

　　除了NDB和CRA，金磚五國框架并未顯示出效率或實質性作用。比如，五國需要經過多輪討論才能提出共同政策。

　　在高層會談中，每位金磚國家領導都會表達自己的意見，但彼此間的對話和實質性交流并不多見。僅在首輪討論后領導人才能組織高層會談探討如何實施各項建議以及如何回應他國領導所提論點。隨后，各成員國領導才可以重新回到談判桌擬定政策。

　　部長級別的對話更具實質性。各位代表能夠提前準備發展日程和政策選擇以便在會晤過程中進行討論。但這些政治選擇可能僅是建議或提議，并非正式政策調整。

　　最大的考驗是金磚五國是否能夠抵擋住誘惑不去建立正式同盟且不去挑戰西方國家的領導。金磚五國為抵消西方國家壓力，并支持中等國家利益而設計。利用這一平臺或通過表現團結來表達反西方情緒都是具有風險性的。

　　金磚國家也不應試圖將該集團轉變成為傳統安全框架。金磚五國會強化成員國的經濟安全，但軍事合作與其它傳統安全框架都并無裨益。俄羅斯可能會提出在金磚五國內構建安全框架，但中國、印度以及巴西對轉變成為安全集體并無太大興趣。

　　此外，金磚五國將必須抵制住競爭。G20是規模更大的國際社會，而G20由三大集團構成：G7、金磚五國和一些中等國家，例如澳大利亞、韓國和阿根廷。如果金磚五國可以通過G20進行合作，那么其將更好地保護自身利益。

　　所有這些國家都身處同一個世界。金磚五國不應挑戰現有體系，而應進行改革使其更加公平。

　　作者簡介：趙可金為清華—卡內基全球政策中心的駐會研究員。身為美國政府政治、比較政治學、政治營銷以及中國外交體制等問題的專家，他主管中國公共外交研究課題。趙可金也是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系副教授，兼任清華中美關系研究中心副主任。在加入清華大學之前，趙可金曾任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