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文章起題目是一件看似容易其實難的事,寫下「走讀江夏」四個字,我便向曾經主政文學雜誌《江南》的我的老同學袁敏致敬,因為在十多年前,她創立過一個欄目叫「走讀江南」。「走讀江南」和「走讀江夏」一字之差,但是內容卻決然不同。
袁敏的江南是浙江,是杭州西湖,是金華,是衢州。而我文中的江夏則屬湖北,屬於武漢,號稱「楚天首縣」。讀《三國演義》的時候,記住了江夏太守黃祖,一個志大才疏的才子,也是嘯聚一方的豪傑,他殺死了兩個不該殺的人,一個是「小霸王」孫策的父親孫堅,一個是傲慢的文人禰衡,這是京劇《擊鼓罵曹》的主角,也是譚派名劇。
江夏的歷史的確十分悠久,對於一個北方人來說,江南、江東是很容易弄混的概念,但是江夏卻一下子就鎖定了坐標。它屬於歷史的武昌,再往遠處,屬於楚國,因此江夏和武昌的名字緊緊焊接在一起,江夏在28年前叫武昌縣,至今它還在名片上寫着「楚天首縣」,儘管現在已經是江夏區了。
走讀江夏的日子是2023年3月28日,這一天非常巧,是江夏區28歲整的生日。28年前的這一天,也就是此時此刻的3月28日,武昌縣正式更名江夏區。這時間非常巧合,沒有任何人進行事先選擇,到達江夏的時候,大家才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生日紀念之旅啊,是偶然中的必然,或是必然中的偶然,都成。
28號,28歲,江夏應該是一個年輕的城市,同時它又是一座古老的名城,有源遠流長的歷史積澱。江夏有15處新石器時代的遺址,有17處商周漢唐的遺蹟,它甚至擁有距今4500年前的石家河文化,當然,也遺存着那艘沉沒於歷史的長河、又浮現於當代潮流中的中山艦。
走江夏,步履匆匆,三日而已,但江夏給我留下幾個關鍵詞。《大美江夏》,這是旅館裏放在桌上的一本畫冊的名字,其實在我看來,它足以涵蓋若干個我想表達的意象,比如生態江夏、科技江夏、美食江夏、京韻江夏,甚至還有軍旅江夏。
為什麼說「軍旅江夏」?因為在2019年8月12日,我曾經來到武漢,也到過江夏。那時武漢正在準備第七屆軍運會,建築物拔地而起,比賽場處處可見,因此我當時留下幾首小詩,第一首《走武漢》:
江夏七屆軍運城,
靜待深秋迎遠朋。
一湖紅蓮向天笑,
半空綬帶皆彩虹。
這是一個很喜慶的時刻,但是當時在走江夏參觀中山艦的時候,我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寫下幾首小詩,其一《中山艦》:
此艦曾載中國魂,
歷盡硝煙碧波沉。
江夏一朝見日月,
激昂幾多國人心。
另外一首:
艦上彈洞如怒睛,
猶見鏖戰烈火熊。
東瀛建造日本炸,
弱國長悲恨無窮。
中山艦是當年薩鎮冰從日本三菱建造買回的,它經歷過中國近代史上若干滄桑和事件。中山艦見證了國共雙方的角逐,在武漢保衛戰中被六架日本軍機炸沉。當時的艦長、薩鎮冰的侄孫薩師俊壯烈犧牲,祖孫兩代人都和中山艦有特殊的感情。中山艦沉入江夏的江底,幾近一個甲子60年,在1998年被打撈出水,於是中山艦博物館成為武漢、成為江夏一處特殊的歷史坐標,國讎家恨盡在此處,所以我說「弱國長悲恨無窮」就是4年前真正的感覺。
幾年過去,疫情後,武漢怎麼樣了?江夏可好?帶着這幾個疑問,中國作家湖北江夏行的第二個團隊就這樣來了,在江夏28歲生日的當天來了。
我們在江夏短暫的走馬觀花中,科技江夏那紡織大學的大紡織概念,那在月球上鋪展的國旗,那用玄武岩拉出的絲線令我們震驚,同時知道了一個口號:紡織改變世界。
那京韻江夏呢?自然是與譚鑫培先生有關。我們在一個下午和一群京劇的小小愛好者們相聚,看他們精彩的表演,與他們近距離接觸。從六歲小女孩果果的身上,我看到了京韻江夏的未來,譚家七代京劇人為江夏留下了悠悠的京韻,而京劇這中國的國粹又迷倒了多少華人!
美食江夏,我就不多說了。我看到了去年來江夏的朋友、作家朱小平認真地寫下了一系列關於江夏美食的有滋有味的記述。對於一個來自北方內蒙古草原的人來說,江夏的每一盤菜、每一餐飯都有南國特殊的韻味和滋味,烹調技術自不待說,色香味令我衷心地嘆服。
而軍旅江夏是我這次最意外的收穫,因為在金口我看到了古老的槐山磯背後即將建成的金口軍事主題文化區。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這諸多兵種的軍事博物館就將聳立在一座當年海軍的舊軍營里,被兩株和唐太宗同時代的1300多歲的銀杏樹所遮蔽和擁抱。軍旅情懷、軍旅故事以及軍旅傳奇會給江夏樹立一座特殊的歷史豐碑和旅遊者必須朝拜的紅色聖地。
在對靈山花鏡的一次採訪中,穿着紅色馬甲的靈山旅遊區負責人帶我們遊覽這座由昔日舊礦山改造的風景區,紅馬甲上有10個字:游靈山花鏡,結「礦」世奇緣。「花鏡」使我這個老編輯頗為費解,因為它是鏡子的「鏡」,我們幾個作家都是咬文嚼字的高手,大家一致認為這可能印錯了,應該是境界的「境」,土字旁的「境」。但是走着走着,我們看到一座碧綠如鏡面的翠湖,一葉小舟系住歲月,而這碧綠的水潭名為靈泉潭。以此為鏡,山色盡在鏡中,所以我開玩笑說:「這是一場『鏡花緣』啊。」其實這是疫情中武漢人奮鬥出的勝景,是禮物,也是念物。原來這靈山四周均是山骨嶙峋的石灰岩挖掘過後的慘景,經過3年治理,四周植被覆蓋得綠油油的,油菜花們黃得燦爛,碧桃正紅得誘人。負責人告訴我,這裏用的是一種高科技的手段叫類壤土基質掛網噴播,噴播了將近兩萬平方米,掛在那山谷上的全是鋼網,然後把噴播的泥漿和樹種子一層一層灌注下去,樹種子紮根得很深,於是山體牢固了,舊貌變新顏了。聽了這敘述,我想像了一下在疫情期間大型機械施工的壯景,格外覺得這美麗的春景是來之何等的不易啊!
靈山真的很美,兩天後靈山將正式開園,江夏和武漢於是又多了一處景點,我覺得這是一次特殊的「鏡花緣」了,三年疫情,三載奮鬥,留給人幾多感嘆。
離開靈山花鏡,我們到了小朱灣。小朱灣的農家樂造型獨特而美麗,一面高大的牆上畫了一個美麗的少女,而少女頭頂的鮮花是真花,亦真亦幻,充滿創意,於是此地成為打卡的熱門之地。
無論是江夏的新農村佈局,還是靈山的礦區改造,這一切都帶給我巨大的衝擊。在告別靈山的時候,我得到了一首小詩叫《靈山吟》:
靈山巧入鏡花緣,
碧桃紅映菜花田。
一潭綠水照滄桑,
何處再覓舊礦山?
這種感覺非常準確和真實,而來到江夏之後,我又得一首小詩《走江夏》,算是這篇小文的結尾:
清明恰逢楚天闊,
觀山親水一路歌。
春行江夏覓荷韻,
櫻花盡染芙蓉國。
「芙蓉國里盡朝暉」,「芙蓉國」不僅僅屬於湖南,我覺得湖北武漢的江夏也足以享受這個名稱。
走讀江夏,收穫多多。江夏,我願意下次再和你相會!(高洪波)